他轻声道:“许帅,仲纪自幼在您膝下长大,您今日若死,他此生此世不能从害死祖父的阴影中走出来,说不定还会心生仇恨怨怼萧将军。到时候,他一个朝廷通缉的逆贼,再失去萧将军的庇护,您说他会是什么下场?您忍心看他落得个曝尸荒野的结局吗?”
许淩云看向李寒。
他素来不喜李寒行径,总觉得是后生张狂,自以为是。君父当为臣纲,为臣自当谨慎本分,如此规矩岂能被一介竖子打破?上元夜为民请愿他觉得哗众取宠,承天门矫诏放人他觉得愚不可及,直到此刻。
此刻他才顿悟,一直以来,自己何其狭隘,何其愚蠢。
许淩云手掌颤抖,要去握那刀柄。
倪端辅厉声叫道:“许帅,你也要附逆吗!钦差尚在此地,天子节钺尚在此地,你这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谋逆!你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想死,还要带着这数十万将士百姓一起死吗!”
梅道然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废话忒多!你这老小子撺掇人挺有一套啊?睁开您这狗眼瞧瞧,你的节钺钦差在哪里?”
倪端辅四周一望,果然没有杜宇身影,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竟敢谋杀钦差!”
梅道然咧嘴一笑,“不然怎么说,咱们是叛军呢?”
倪端辅大口喘气,突然往前一撞。梅道然留着他明正典刑,怕他立死赶紧收刀,竟叫他寻了间隙挣脱刀刃。
梅道然长刀劈面而落,倪端辅已将郦丛芳擒到身前,掏出怀中一直来不及取用的一把果刀,抵在郦丛芳颈上高声叫道:“退后!都他妈给我退后!”
众人止住脚步,梅道然破口骂道:“你真是个畜生!”
“能活着,谁他妈不做畜生!”倪端辅吼道,“退后,不然我一刀杀了他!”
郦丛芳浑身颤栗,低声道:“你认罪吧。”
倪端辅哈哈笑道:“可笑!群英,要我认罪,我有什么错!青羊坝皇帝只给两年工期,两年!天山白石运来抬到山上就得两年不止!她坐在宫里上下嘴皮子一碰,我们就要领这掉脑袋的差事!我能怎么办!谁能料到居然下了两个月的暴雨,暴雨毁堤,这是他们的命!”
“倪端辅!”郦丛芳爆发一声吼叫,接着,他断断续续道,“你下去,给松山饿死、淹死、病死的百姓,磕头认罪吧!”
他突然抱紧倪端辅手臂,被那果刀割破咽喉时,投身撞在梅道然刀刃之上。
眨眼间,一道快刀闪过,狄皓关抬手提起倪端辅人头。
他是皇帝亲命的剿逆将军,他杀了松山长吏,如同谋逆。许淩云身为主帅,必须依律将他处置。
一旁梅道然已跪在地上,将郦丛芳接住,李寒也扑上前去,紧紧去捂他颈上胸前的伤口。
郦丛芳眼睛睁大,嘴唇向他张了张。
李寒忙附耳上去,听他用气声说:“萧将军……松山……托付给……他……军……州印……榻底……救救……百姓……”
李寒语速加快,一叠声道:“你别讲话了,别讲话,军医马上就到,松山事务我们不清楚,还要请教你。”
郦丛芳抓住他衣襟,挤出最后三个字:“对不……住……”
他头向一边歪去。
李寒面露茫然,一下子坐在地上。
他深呼吸几下,抬手抹了把脸,没有意识到把自己擦得满脸鲜血。他撑身要站起,可能起的太猛,竟一个踉跄,叫人从背后抄住两腋一把捞住。
等他站定,郑素松开手,将他丢开的那把刀递过来。
李寒将刀接过,再次双手呈给许淩云。
片刻。
许淩云伸出手掌,紧紧握住刀柄。
李寒安葬郦丛芳后,在他榻底找到军印州印,正式替萧恒接管松山。
许仲纪立在一旁,“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