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平静看向他,“你会吗?”
褚玉照气息粗重起来,手上加大力道。
耳边空了一下,大作风雨声鼓入耳膜,像那一夜,秦晟受诏入宫前,一场如有预兆的倾盆大雨。
秦晟回都后,秦善一直没有发作,直到这一日,将他麾下兵马调离王都戍守明山,又召他夜入宫城。
褚玉绳要阻拦,秦晟却领旨谢恩,入室更换礼服。褚玉绳立在门前,隔一道竹帘,看他脱掉甲胄,更换裙裳、衬衣,更换蔽膝、革带,更换一身柔软尊贵又刀剑可入的朝君之服。又脱去军靴,踏上舄履;解下军刀,系成佩玉。最后他戴上冠冕,隔帘而望,像一个崭新的君王,但没有旒珠的黑冕示意他并没有君王甚至储君的权柄。而这一点神似的影子,已经是当今和未来的君王无法容忍之事。
帘子打起,传来一股兰麝幽香之气,被雨夜的空气打湿,几乎要沁入肌肤。秦晟素来嫌香料繁琐,如今却严装以待,褚玉绳张了张嘴,想叫他将军,但面对这身形容,称呼他为殿下更为适宜。
但秦晟不是殿下,谁的殿下都不是。
室内没有燃灯,秦晟注视他许久,抬步,握住褚玉绳两肩时,面颊缓缓贴近他侧脸。
惊雷炸响,秦晟说了个名字。
这是第三个人无法窥听的距离。
秦晟压低声音,嘱咐道,拿这个去找秦灼,他能救你的性命。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记住,不要为我报仇,不要去杀秦灼,在找到秦灼前不要正面应对王军和我那位弟弟。不要轻易投奔你伯父,除非大王赦免你。还有。
又一道闪电劈落,室外宫女宦官的影子映在墙上,如同群鬼。
秦晟说,快走,星郎,现在就走。我看着你,莫回头。
……
秦晟打昏他捆上马背的麻绳,秦晟催马抽响的鞭声,秦晟早已为他叫开的城门。雨夜里,秦晟登上车辇,奉旨入宫。
等褚玉绳苏醒,秦晟弑君被杀的消息已天下皆闻,听到他被乱箭射杀时,褚玉绳只觉有一股万箭穿心的痛意。
和仇恨。
秦善,秦煜,还有秦灼。
如果没有那张弓,如果没有人云亦云的传闻,秦晟不会死。
那个文公的遗裔,光明的子嗣;也是冰冷的毒蛇,黑心的罪人。
他无数次地想杀秦灼,哪怕今夜奔来之时,他不知道自己会听从秦晟转投他,还是听从自己杀了他。
但他看到秦灼的一瞬,像看到秦晟。
秦晟在无数个八月十五提灯走上白虎台,秦晟站在桐花底,等着从军前和他见最后一面,还有今年夏天,秦晟递过那只盛满荔枝的金盏的手。
秦晟说,称殿下。
秦晟说,星郎,快走,莫回头。
……
秦晟没有供出廖东风最后一搏秦善的信任,而是将这个保命绝技告诉他,要他去赚取秦灼的收容。他宁死也要保下褚玉绳。
褚玉绳想杀秦灼,因为这是个一举两得之事。秦灼若死,他只能同归于尽,不会有任何生路。
可是秦晟想让他活。
秦晟的确想杀秦灼,但秦晟又嘱咐,不要杀他为我报仇。
这是秦晟的遗愿,褚玉绳是绝对不会违背秦晟的人。
皇皇雨声里,褚玉绳松开秦灼,拾起最后一只完好的酒碗仰头吃尽,砰一声挥臂砸落在地。
接着,他向后膝行,对秦灼俯身大拜,高声叫道:“秦晟将军帐下昭武校尉褚玉绳,拜见殿下!”
冬雨未止,沾肌砭骨。褚山青站在城头,接过浸油火把举火下望。突然一道锣声敲响,一人一马疾冲入城之际哨子大声叫道:“小将军还城,小将军还城!”
褚山青快步走下城墙,高声道:“快开门,备些热水热食,还有干净衣裳!”
他刚到城膛,褚玉绳已率军赶回,快步走到他面前,抱拳道:“大帅。”
褚山青捏住马鞭要打,到底下不去手,骂道:“竖子混账!秦灼手下多少人马,我说了多少次,固守以候其变,你一个字没听进去!你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阿耶阿娘交待!”
褚玉绳沉膝跪地,“侄儿不孝,让伯父担心了。”
褚山青长叹一声,双手扶他起来,“你此番探营,秦灼军中情形如何?”
褚玉绳挥手示意身后士兵归营换班,沉声道:“已经排兵布阵,准备再战。本以为他连日攻城不下,麾下必然疲敝。侄儿本想趁夜闯营取其首级,不料他是个军纪严明的,未能杀到阵前,反倒差点被围,只得无功而返。”
褚山青道:“平安归来就是好事。听这个意思,秦灼是有再度攻城的准备?”
褚玉绳点头。
褚山青道:“不怕,再战便是。我已经上呈奏报,不久王军也会前来支持。”
褚玉绳道:“只是秦灼数次攻城不下,气势不减反增,倘若这一段间隙真叫他侥幸得手……”
褚山青拍拍他肩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