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一个人过的,第十一个大年三十。
窗外的商户和摊贩都闭门歇业,闻确下车后走了很久,才看见一个买菜的摊贩。
买菜的老头裹着皮开肉绽的军大衣,坐在马扎上,一见闻确走过来,立刻扯着嘶哑的嗓音招呼他。
来点韭菜吧孩儿,回去包饺子。老头边说边扯塑料袋。
闻确点头应下,伸手帮老头装菜。
不够吧孩儿,家里几口人啊,过年了不多包点饺子?
两口。闻确忍住眼中再次逼仄的泪意,强装镇定地说,那就多买一点。
老头咯咯笑起来,边摆弄手里的秤砣边说,两口子啊,那我多给你们约点。
闻确背过身去,偷偷用拇指擦去眼角渗出的眼泪,回过身却也依然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他该如何说,如何去接受,没有应忻的生活。
卖完你这点,我也收摊了,回家过年。老头把菜递给闻确,乐乐呵呵地收起摊来。
看着老头佝偻又瘦削的背影,闻确竟然羡慕。
他羡慕这个世界上所有没有永失所爱的人,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与否,在此刻显得尤为单薄。
闻确最后还是去了温泽里。
他听说人死后第七天,会回到曾经的家里。
如果常言是真,他不想让应忻回去看着空旷的屋子,也想给自己个念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再见应忻一面。
是人是鬼都无所谓。
于是闻确从家里拿了面和油,拿着买的韭菜和鸡蛋,走到应忻的家里。
彼时八点刚过,闻确已经把馅拌好,窗外鞭炮连天,炸得人心慌。
闻确把饺子皮放下,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春晚刚刚开场,主持人喜气洋洋地说着开场词,音乐和祝福顿时响彻整个房间。
闻确走回餐桌前,坐在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下,被拉得长长的影子落在他的身边。
你回来了吗?闻确边擀皮边对着没有开灯的昏暗客厅说,眼泪啪嗒啪嗒滴进饺子皮里,回来了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没有人回答。
当然没有人回答。
我包的饺子特别香,闻确咽下眼泪,依旧絮絮叨叨地说,你能不能回来吃一口。
依旧没有人回答。
我也想放鞭炮,你能不能回来陪我放一下。
今天你妈回来了,他说你不可能干这种事。
有人说你活着,有人说你死了,你告诉我,我该相信谁呢?
闻确把手里的饺子扔在一边,头埋进手里痛哭起来。
电视里喜气洋洋的音乐,在此刻宛如讽刺般和着他的哭声。
我错了,我再也不推开你了,你能不能回来,我真的错了
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
闻确每包一个饺子,就念叨一句。
这是云禾重新可以燃放烟花爆竹的第一年,大家都铆足了劲儿地放。
无数多烟花在他眼前炸开,万万种色彩在天空短暂停留过又消失。
闻确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吃完这顿饭的了。
他煮了两盘饺子,就着眼泪吃了一盘,另一盘摆了一宿。
巨大的落地窗外,几乎被一栋楼都被灯笼装点成红色,电视里的小品相声叽叽喳喳地播放着。
满目的景色里,好像除了他,都是团圆的,阖家欢乐的。
他等了一夜,直到窗外的天开始泛蓝,也没有人回来,没有发生任何事。
除了防盗门外,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
头几次,闻确还打开门看看,每一次都没人,但是走廊的感应灯都亮着。
后来闻确干脆坐在门口,而门口再也没有响起过脚步声了。
那天之后,闻确再也没有提起过应忻。
叶焕一如往常,说着表面劝慰他,实则让他一次次回想起失去应忻的痛苦的话,并且奉应忻之名,时时刻刻地关注着他。
假期结束后,闻确继续回到少年宫上班,一举一动都与之前无异。
楼姐曾私下里问过他,真的没事吗。
闻确只是笑着说,我都经历好几次这种事了,习惯就好了。
楼姐开始还是半信半疑,后来见闻确的精神确实好起来了,也就不再多问了。
一切都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样子。
闻确没有崩溃,也没有疯掉,甚至不再吃药,也很久没有发过病了。
因为病情一直很稳定,他索性也不再去复查。
叶焕给他打了几次电话叫他复查,他都以自己没有发病为由拒绝了。
所有人都觉得,闻确已经从失去应忻的痛苦里走出来了,重新接受了一个人孤独的生活。
只有叶焕始终没有放弃看着闻确,他看着闻确又搬回了应忻的房子,整夜整夜地开着灯。
应忻留给他的车被他变卖,叶焕不知道他拿那笔钱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