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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荔枝 第8节(2 / 4)

接涂抹在纸卷之上。

当李善德写完最后一行数字时,已是夜半子时。烛花剪了又剪,纸上密密麻麻,满是令人头晕目眩的蝇头小楷,他吹了吹淋漓墨汁,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忍不住心潮澎湃。

这一份新鲜荔枝的转运之法,关涉物候、邮驿、州县、钱粮等几大领域,内中细碎繁剧之处,密如牛毛,外行人根本难以想象。从驿站之调度、运具之配置、载重与里程之换算、乃至每一枚荔枝到长安的脚费核算。几乎每一个环节,都须做到极细密极周至方可。这件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处思虑不当,便很可能导致荔枝送不到长安。

李善德拿着这本牛毛细账,心中不期然地想起了当年裴耀卿于河口建仓的壮举。

开元二十二年,江淮、河南转运使裴耀卿受命来到河口,先凿漕渠十八里,避开三门之险,然后又在河口设置河阴、柏崖、集津、盐滩诸仓,与含嘉、太原两仓连缀成线,开创了节级转运之法。三年之内,运米七百万斛、节省运费三十万贯。从此长安蓄积羡溢,天子不必频繁就食于东都。

当时李善德也被调入幕下,参与磨算,亲眼目睹了裴大使统筹调度的英姿。他从心底认为,比起浮藻文辞之士,这样的君士才堪称国之栋梁。荔枝转运虽是小道,比不得漕粮,但自己如今能追蹑前贤,稍觇其影,足可以自傲志满了。

一念及此,李善德起身推开窗户,一缕夜风吹入,澄清了逼仄小屋中的油浊之气。他胸口块垒尽消,不由得发出一阵长笑。窗下恰好是一汪池塘,池中青蛙突受惊吓,也纷纷鼓噪起来。吓得驿长和其他客人从床榻上惊起来,以为赶上了地震,着实忙乱了一阵。

如今技术上已无障碍,唯一可虑的,只有时间。

贵妃诞辰是六月初一,从岭南运荔枝到长安是十一天。也就是说,最迟五月十九日,荔枝转运队必须自从化启程,这是绝不可逾越的死线。

今天已是四月二十一日,留给李善德说服朝廷以及着手布置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十天时间。

一算到这里,李善德登时坐不住了。反正他此时兴奋过度,整个人根本不成寐,索性唤来一脸不满的驿长,牵来一匹好马,连夜匆匆上路。

这一次,他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双髀和尊臀,扬鞭疾驰,一把老骨头跑得像真正的荔枝转运那么快,几乎要把自己燃烧殆尽。

到了四月二十二日的寅末卯初,他抱住马头正在昏昏欲睡,忽然一阵清风吹过面庞。

这风干爽轻柔,带着柳叶的清香,带着雨后黄土的泥味,还有一点点夹杂着羊肉腥膻的面香味道,令李善德嗅觉为之一振。岭南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麦面,他在那里呆的日子里,不止一次梦见吃了满嘴的胡饼、捻头、毕罗、馎饦……

李善德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到,远方出现了一道巍峨的青黄色城墙。在晨曦沐浴下,大城的上缘泛起一道金黄色的细边,仿佛一位无形的鎏金匠正浇下浓浓的熔金,然后随着时间推移,整片墙体都被缓缓笼罩,勾勒出城堞轮廓,整座城市化为一件精致庄严的金器,恍有永固之辉。

满面尘灰、摇摇欲坠的他,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城市。

晨鼓声中,东侧的春明门隆隆开启,活像一位慵懒的巨人打着呵欠。李善德手持敕令,撞开等候进城的人群,从正在推开的两扇城门之间跃了进去。他对长安街道熟稔至极,径直先赶去自己家中。那座归义坊的宅子,还没顾上搬迁,夫人孩子暂时还住在长寿坊内。

他一进家门,夫人正在灶前烧饭,女儿趴在地上玩着一具风车。娘俩见到李善德回来,又惊又喜。女儿抱住他的脖颈,一直阿爷阿爷叫个不停。

李善德跟女儿亲昵了一阵,在灶前一屁股坐下,不顾烫手,直接抓起锅里的胡饼,往嘴里扔。他夫人有一个独到的秘诀,羊肉馅里掺了碎芹与姜末,还添一勺丁香粉,吃起来格外舒爽。李善德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六个,自己在路上几乎被颠散的三魂七魄,这才算是尽数归位。

夫人说招福寺的和尚来过两次,贼头贼脑,打听荔枝使的去向。李善德冷笑一声,他们大概也听到风声,以为自己不免要死于荔枝差遣,想要提前挽回香积贷的损失。

李善德现在也没钱还。苏谅的投资,全数花在了转运试验上,他自己可是一文未落,攒下的那一点点羡杂,还赏给那几个在铁罗坑救林邑奴的骑手们了。

不过没关系,今日之后,情况必大不一样了。

李善德吃罢早馔,换了一身干净朝袍,把那卷荔枝转运法仔细卷成一个札子,然后昂首阔步出了门,直朝皇城而去。

韩承此时还未抵达刑部,至于杜甫,他那个兵曹从事就是个挂名,不可能来上班。李善德只好给韩承留了个字状,先去了户部。

他所设计的运转之法十分迅捷,唯一的缺点就是所费不赀。从岭南运送两瓮荔枝到长安的费用,大概要七百贯,这还是船底数——就是说,无论运一枚还是运两瓮,至少都要花这么多。两瓮荔枝大约有四十枚,平均下来一枚耗费高达十七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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