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谓是人头攒动,热闹不已。
然而这般繁华不过才是汴京的外城,待到驴车进了阖闾门,才算是进了汴京的内城。
相较于外城,内城之景更是令人目不暇接。
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里说汴京是:“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柳金枝所见也正是如此。
打彩缎札就的唐家大酒楼牌坊下过,一路可见启圣院、尚书省、景灵西宫,尔后就是御街,路上人流更甚,两旁放有红漆杈子,底下是御沟,沟边是高台。台外供行人通过,台内则有军巡辅的辅兵巡视。
这就好似一副《清明上河图》活生生地展现在她眼前,正所谓车如流水马如龙,管弦歌舞,柳陌花巷,处处是动人之地,险些没叫人看花了眼。
心情激动之下,她坐在这敞篷驴车上竟然也不觉得冷了。
如此,她觉得再不该嘲笑刘姥姥进大观园,因为哪怕是现代人来到这般繁华之地,受到这么大冲击所表现出来的姿态,比起刘姥姥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因为开远门在西,新曹门在东。
在横穿整个汴京城,饱览一番盛景之后,驴车终于在两个时辰之后抵达了目的地。
忙不迭地把行李卸下来,又与赶驴车的车把式结了账,柳金枝擦了把汗,心中庆幸好在是从西到东,要是从南到北,她大概还要再受一个时辰的冻。
而柳金枝这副未出阁女儿家的打扮,再加上这大包小包的行李,几乎是刚一落地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有个扫雪的妇人瞧她眼熟,眯着眼想了许久,惊喜道:“你是金枝?”
柳金枝回过头来,从记忆里找出妇人的名字,笑道:“黄婶儿,是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着我。”
得了肯定的回答,黄婶儿赶忙对另几个扫雪妇人招手,高兴喊道:“快来快来,金枝回来了!”
“什么?是金枝?!”
“哎哟,该有许多年没见着她了。”
……
几个妇人将柳金枝围成一个圈,七手八脚地替她拍去身上的雪。
“你这傻孩子,怎么专挑在大雪天回来?”
“瞧瞧这手都冻僵了,快去我哪儿烤烤火。”
还有个婶子不说话,只搓热了手把她握住,暖呼呼的温度直流淌进柳金枝心里去。
她记得这些婶子都是跟柳家关系好的,也是看着她长大的,算起来,这些婶子都该是她的长辈才是。
“我的奴契到期了,自然就回来了。”柳金枝笑着回答。
“唉,你回来可就太好了,你都不晓得那两个孩子吃了怎样的苦!”
“你那黑心的舅舅、舅妈自个儿卖假药,反被人抓住告到官府,没奈何赔了银子,就想着另赚补贴。”
“你舅妈就把两个孩子扫地出门,空出来的屋子挂牌租赁出去!又不许他们在这老屋,怕少一份租金!”
“寒冬腊月里,这两个孩子没个地方吃,没个地方睡,全靠胡同里这些个邻里乡亲接济。但大家也没有多富余,也只能勉强养活,却吃不上一顿饱饭。”
“这两个孩子可能是饿狠了,没忍住偷了王记的包子。结果王老板报了官,昨个儿双双被抓到军巡铺去了。被判了笞刑,现下正在行刑咧!”
第5章
宋朝的军巡辅就相当于现代的公安局,但比公安局常见,每隔三百步就设立一处,有五个辅兵,
凡是宋朝律法严令禁止之类,如偷窃、打人、拐卖等等都归他们管。
虽然事务繁忙,但效率很高,等到柳金枝赶到时,判受笞刑的一批人犯已经行刑完毕。
落满白雪的刑场一片哀嚎,大多都是些十二三岁的少年,衣不蔽体,形容狼狈。
只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妮子跪坐在刑场最角落的地方,约莫五六岁光景,脸色蜡黄,小脸瘦削,格外显出一双大眼睛,就像一只瘦脱了相的猫儿。头上胡乱扎着两个小髻,瘦削的肩膀上还披着一件明显不符合她年龄的破旧棉衣。
她推着倒在脏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哭道:“哥!哥!你醒醒啊!”
柳金枝一怔,走了两步上前看清了小妮子的脸。
虽然比起记忆里的襁褓婴孩,此时小孩的眉眼显得更加陌生,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她妹妹柳月牙。
那么地上的这个人,就该是她十二岁的弟弟柳霄。
依照宋朝律法,犯偷窃罪者十岁以下家庭教育即可,十岁以上才执行笞刑。
所以那些鞭子全都甩在了柳霄身上,打得少年皮开肉绽,单薄的衣服一条条裂开,露出一截更为瘦削的苍白背脊。
饶是如此,他的手还紧紧攥着妹妹的手,安慰着她别怕,好似哪怕走到了绝路,也要尽全力站起来挡住妹妹面前的风雨。
柳金枝心中不忍,放轻了声音:“阿霄,阿月,我是大姐,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