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东西了吧。”
最后那句话说得极轻,话音很快消散在夏日午后灼热的空气里。
却又重若千钧,深深地压低了日光下的每一寸脚步。
在前往停车场的路上,向来温和沉静的男人,目光中竟蕴满了罕见的浓烈踟蹰。
梅戎青相当欣赏,也非常喜爱兰又嘉——是一种超出了寻常男女之情,更纯粹朴素的爱,就像人会喜爱一朵美丽至极的花。
在得知兰又嘉突然去拍戏之后,为此驱车前往剧组之前,程其勋已经从网上的种种报道里,得出了这个结论。
那首被特意刻录成唱碟的钢琴曲,更印证了这个结论。
与此同时,她却不愿意让他直接结识兰又嘉。
即使她很清楚他们俩观念相似,审美接近,他一定也会欣赏兰又嘉。
甚至,她专门给他听了那支自己念念不忘的钢琴曲,竟又对赋予了乐曲灵魂的弹奏者只字不提。
这是全然相悖的两种逻辑。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在梅戎青看来,将兰又嘉介绍给他之后所带来的坏处,要远远超过好处。
——什么样的坏处?
足以让她郁结难解,彻夜难眠的坏处吗?
那份印满了医学术语和繁复影像的病理报告,蓦地浮现在程其勋的眼前。
其实他没有仔细看过那份报告,收到后检查了一遍文件无误,就转发给了如今专攻晚期癌症研究的朋友小陆。
但他很清楚地记得,报告最开头罗列出的患者基本信息。
性别:男
年龄:20~25岁
没有姓名,也没有更具体的年龄,是个称得上神秘的患者。
那时他的目光一扫而过,并不多么在意这个素昧平生的,朋友的朋友。
或许连一份对年纪轻轻就罹患晚癌的同情惋惜都没有。
而这一刻的他,宁愿自己从未打开过那份病理报告,不曾知晓这两处符合兰又嘉状况的患者信息。
宁愿自己从来没做过心理医生,不曾察觉梅戎青言谈间对这名患病友人现状的有意回避,讳莫如深。
——与对待兰又嘉时如出一辙的讳莫如深。
如果……如果换一个名字,他恐怕早已将所有事项合并,得出了那个最顺理成章的答案。
世上没有那么多偶发的、互不相干的巧合,屡次重叠的巧合背后,往往有着一条清晰明了的逻辑链条。
不管有多么难以接受,那就是唯一的答案与真相。
可这个名字偏偏是兰又嘉。
偏偏是此时应该过得很幸福,应该一直幸福下去的兰又嘉。
晌午烈日下的停车场一片寂静。
男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轿车旁,深蓝车身被阳光照耀得熠然生辉。
程其勋静静地看着这片极美的,将他困于囚笼的蓝。
良久,他拿出手机。
只要一通电话,他就可以从军区医院那里拿到完整的,没有隐去任何信息的病理报告,知道那名患者的最新情况。
即使在两个月之前,他曾亲口对梅戎青承诺过,不会去私自窥探她的隐私。
或者,他也可以直接去问尚不知晓他存在的傅呈钧,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令兰又嘉陷入那么绝望的境地?
即使在四年之前,他也曾亲口对兰又嘉承诺过,会让这段与心理治疗为伴的往事永远尘封,没人能通过任何方式查到相关记录,就像它从没发生过。
那是兰又嘉对他提过的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要求。
他不想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曾陷入过一段那么漫长的黑暗。
程其勋答应了。
代价是自那天开始,他再也不能主动出现在兰又嘉的生命里。
因为不能让对方的朋友、恋人……不能让这些会出现在兰又嘉未来生命里的人察觉到任何异样,进而发现那些早已被抹去的前尘影事。
所以程其勋只能永远等在原地。
直到某个日光灿烂的午后,越过茫茫人海,他一眼就看见了那道在街角徘徊迷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