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的宫人都散了个干净,刘泽的心情降到了谷底。
陛下性情宽厚,几乎没有用这样的方式对待过臣子,霎那间,惶恐与忿然交织,刘泽郁着脸,自个走出偏殿,寻觅皇帝的踪迹。
除却请罪以外,他要禀报一桩大事,实在拖不得。吕家人胆敢临摹兵符,其心可诛!
他专门避开武士站岗的殿宇,绕过正殿,往无人的地方走。谁知运气来临,偏殿往后的一条大道恰恰无人值守,他一路前行,脚步如飞,最终走进宽敞的大院、不,开辟出来的农田。
犹如晴天霹雳降临,营陵侯腿一软,喉头有了血腥味:“陛下——”
陛下竟然一副田间装扮,头戴斗笠,坐在板凳上剥粟壳,一脸温和地询问身边人,也就是曲逆侯世子陈买。陈买剥得明显比他熟练许多,回头望来,面上有着些许困惑。
而他们的右手边,堆着高高的、正在腐熟的粪肥。
耳边犹记方才的谈论声:“吴王宫……王后耕种……”
营陵侯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刘越睡得正香,隐约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他翻了个身,藏住耳朵,呼唤声延绵不绝。
宦者牢记大王“一旦吴王有事就告诉他”的箴言:“大王,营陵侯在宣室殿晕了过去,醒来竟是对着吴王喊打喊杀,说他谗言惑主,妖言惑众!”
刘越瞬间清醒了。
他一骨碌爬起,决定凑了这个热闹。
第110章
刘越乘车来到宣室殿, 问清楚前因,难得见到一个沉着脸的皇兄。
刘盈早已换了常服,坐在高座之上, 脸色不是很好看。
皇帝终是没有惩治营陵侯乱跑的罪, 一来他是刘家宗室, 功臣出身, 二来他晕过去了一回, 面容憔悴, 让人不忍。只是与陈买下地的时候被人撞见, 怕是再瞒不住了,丝丝后悔之意升起, 他闭了闭眼, 随即睁开。
他也知道这样的作为……有些出格。
营陵侯下拜在地, 像是经受了很大的刺激,激动用言语弹劾吴王, 仿佛刘濞就是引诱天子坠入“邪道”的罪魁祸首——
他的怒意全给了吴王,谁让吴王第一个反对他, 叫他的同情与支持全打了水漂, 无疑是个天大的笑话。紧接着, 营陵侯把矛头对准陈买, 询问他引诱君王有何居心, 陛下勤于政事才是正理,哪能成为农人之流?!
虽然每年初春,皇宫都会举行春耕礼, 天子象征性地拿起农具耕地,以此揭开春耕序幕,作为天下表率。但那和他刚才见到的一幕, 能一样吗??
营陵侯痛心疾首,恨不得将吴王剐了,把陈买下锅,与此同时,对吕氏的忌惮厌恶更深一层。
若没有太后的揽权、打压,陛下如何只能窝在宣室殿种田,简直叫他心惊肉跳喘不过气,差些落下泪来。他道:“陛下,您是天下人的陛下,您承载着太祖高皇帝的期望啊。”
他的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火,恨不能充当马前卒,掀翻长乐宫,让刘氏子孙当家做主。
刘盈陷入长久的沉默。
先帝,期望……方才的劳累与愉悦,还有发自内心的成就感,慢慢消失不见。营陵侯见状乘胜追击,想要继续弹劾,忽而被打断了话。
“皇兄。”刘越踏进内室,发现情况有亿点点出乎意料。他开口问道:“皇兄拉着曲逆侯世子,亲自种地施肥?”
刘越远远听着,提取出几个关键词,吃惊之余恍悟过来。
原来如此,是他不够关心哥哥,早知道陈买来宣室殿的时候就跟踪他!
营陵侯刘泽一噎,转过头:“梁王殿下……”
梁王怎么会在这里,进来也不通报一声?
“梁王进宣室殿,朕让人不必通报。”刘盈解答了他的疑惑,扬起温和的笑,迅速收敛好神色,起身去接幼弟。对于刘越求知若渴的目光,皇帝面颊一热,点了点头。
刘越蔫了脸蛋:“皇兄种了那么久,母后竟不告诉我。”
刘盈一愣,营陵侯也是一愣。
这话的意思……
皇帝反应过来了,心咚咚咚地跳。是啊,他闷头鼓捣,要陈买教授自己的事,能瞒得过常去梁园的越儿,却如何瞒得过母后?母后从没有阻止自己,岂不代表着默认?
不知为何,刘盈有些眼热。
他实在是糊涂了,也忘记了激励他剥粟粒的最大因素,若父皇知晓,定然也是欣慰的。
他再看向营陵侯的时候,是一种全然不同的目光:“先帝的嘱托,朕一刻也不敢忘。”
继而冷淡道:“董博士师徒联手种地,种出亩产四石,营陵侯什么时候种出五石之田,朕便听你的。”
这下轮到营陵侯傻眼了。
陛下说了什么?
亩、亩产四石?
刘越不经意地提起:“营陵侯怕是还不知道,正是靠着董博士的新良种,曲逆侯世子的新式肥,才换来四石的收成,他们能让更多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