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琪女士,可以让父亲一起坐车么?父亲现在说话没那么凶了,不太说‘该死的’和‘见鬼’了,就让他和我们一起坐吧?”
拒绝希斯克里夫容易,但拒绝孩子很难,王莎无声地叹了口气,“车厢坐得下,但我确实挺介意,所以一会儿你坐对面。”
伍德上了车夫的位置,既然希斯克里夫和孩子都不坐车,杰克也没必要赶着一辆空车,就不请自来地坐在了他身侧,两人互相瞥了一眼,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谁也不再搭理谁。
她一坐上车,卢卡斯就高兴地挨上了她。
对面的希斯克里夫脱下帽子放在膝上,双手交叠,那装模作样的端正样子,简直没眼看。
马车启动。
卢卡斯坐了一会儿后开始无聊地扭动起来,王莎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了一份报纸给他。
“您看,”孩子指着报纸上戏剧版块的一则广告,“约克大剧院要上演《仲夏夜之梦》了。这是莎士比亚的剧,听说是很有趣的故事呢。”
“是的,是个奇幻色彩的故事。”
踌躇一会儿后,孩子眨着蓝眼睛看看对面,又看回她,“我们可以去约克么?这里不是离约克郡很近么?我们可不可以,去趟约克郡再回伦敦啊?”
“不可以!”希斯克里夫斩钉截铁。
“哦,”
看着孩子低垂下的头,她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笑问道:“卢卡斯,我们要做说实话的坦诚的孩子,告诉我,你真的是想去约克看剧么?”
闷闷地声音响起,“我错了,我撒谎了塞琪女士,父亲,我想舅舅舅妈了,想凯西和哈里顿,想詹姆斯叔叔,我已经快一年没见过舅舅他们了,我好想他们”
“不行,”希斯克里夫在回卢卡斯,看得却是她,“下次再说。”
几秒的安静后,她打开通往前面的小窗,“伍德,去画眉山庄。”
第62章
卢卡斯不敢看黑着脸的父亲,蓝眼睛一直望着她。
那里面是感激,以及占用了她时间的不好意思。
揉揉他软软的金发,王莎转话题道,“既然我们不去约克剧院了,那我给你讲《仲夏夜之梦》的故事好不好?”
“好!”
“仙王为了惩罚不听话的仙后,命令一个淘气的小精灵用一种神奇的花汁去捉弄她。这种花汁有个魔力,滴在睡着的人眼皮上,那人醒来后,第一眼看到谁,就会疯狂地爱上谁。”
“啊?”卢卡斯瞪大了眼睛,“那……那要是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只青蛙怎么办?这太荒唐啦。”
面纱下传来一声笑,希斯克里夫也被儿子逗笑了。
“很多人是这样的,就像刚破壳的小鸭子,会把第一眼看到的移动物体当作母亲,紧紧跟随。有些人的爱也像中了那花汁的魔法,灵魂睁开眼先看到谁,就认定了谁,执着地爱着。这种现象叫做应随。”
声音清晰地传入希斯克里夫的耳中,那弯起的唇角又绷回了直线。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您觉得呢塞琪女士?”
她欣慰地捏捏卢卡斯小脸,“所以我们卢卡斯,一定要努力锻炼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和独立判断是非的能力,不要盲从任何人,任何观点,好嘛?”
孩子用力地点点头。
希斯克里夫的身体绷得更紧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直视着她的眼睛,“拉山德是中了魔法,是糊涂了。但《仲夏夜之梦》里还说了,‘真爱之路不是坦途’魔法制造的混乱只是一时的,当魔法解除,迷雾散去……真心总会找到它真正的方向。盲目过,迷失过,不代表永远找不到对的路和人。”
卢卡斯茫然地看着忽然认真起来的父亲,他看塞琪女士的眼神,实在过于奇怪了。
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回塞琪女士,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只是将视线投向了窗外飞逝的风景,仿佛希斯克里夫的话,只是无关紧要的一阵风。
“卢卡斯,中国有很多写旅途的诗词,要不要学几首啊?”
“要!”孩子注意力瞬间被新的文学话题拽住,蹭进她怀抱,随着她探头去看约克郡那熟悉的荒原和石楠,“苏轼有没有写过旅途的诗啊?中国诗人里,我最喜欢东坡先生了。”
“我想想啊,”她温柔地揽住孩子。
“有,他有首诗是这样写的: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这是苏东坡先生借由旧地重游,在感叹人生无常。鸿雁已飞,过去的爪印又有什么意义呢?‘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旧日墙壁都倒塌了,还讨论上面的题字做什么?物是人非,再执着于旧题,不是徒增烦恼吗?”
希斯
克里夫无言地垂下头,抓住帽子的手指,深深地掐进布料里。
豪斯小镇。
伍德陪孩子去找詹姆斯,杰克去给马匹买草料,车厢里只剩对坐的两人。
她觉得有些闷热,把窗户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