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度中风,所以我过来看看。」温今莲安静站在原地。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无法和他们正常相处,这么多年以来,外婆释怀了些,外公对他的厌憎却是有增无减。
「谁叫你多事打给他?」铃木悠真转而怒斥妻子,「我就是死了也不必他来看!我连后事的钱都准备好了,用不着他假惺惺的来探望!」
铃木结月无奈道:「今莲也是好意,毕竟我们和璧华是他仅有的亲人了。」
铃木悠真暴躁地哼声,「谁是他亲人?他对璧华做了那种事,我早就不当他是孙子!」
看护推着铃木悠真往外走,温今莲默默地让路,见走在后面的外婆有些跛,他伸手搀住她。三人一前二后,隔了点距离。
铃木结月安慰地拍拍孙子的手臂,低声说:「你也知道你外公就这脾气,别放心上,别在意啊。」
温今莲温顺地道:「我不会。」
「唉,他还以为他那点退休金能负担得起这家五星级疗养院,还有贴身照护的三个看护,他全靠你赚钱才能住……」
温今莲低声打断外婆,「奶奶,说好了不要让爷爷知道的。」他外公是传统的日本大男人,要面子得很,虽然他全额负担起外公、外婆、母亲住院的费用,还是选择保密,否则外公寧死也不要他的资助。
在他一手造成的不幸之前,他的这点补偿,不过是沧海一粟。
「今莲啊,奶奶对不起你。」铃木结月眼眶红了,「奶奶是个没有见识的老太婆,在你妈出事那时候,我不明就里的,一味的害怕你,可你那时候才八岁啊,连你自己也弄不清自己做了什么,奶奶应该要保护你的,却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我不委屈。」温今莲轻声安抚老人家,「那些事本来就是我的错。」
「不,不,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不要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是个好孩子……」
温今莲安静的听着。老人家越是安慰,他越是难受,越是感到自己罪无可赦。这三个不幸的亲人,反覆提醒他的罪过与痛苦。
看护推着铃木悠真来到了林璧华的病房。
铃木悠真满脸怒气已经消失,在女儿的床边,他柔声呼唤,「璧华,爸爸来啦。昨天爸爸身体不舒服,住进了别的病房,没能陪着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他的面目与言语间,满是慈爱,浑不似先前斥责孙子的恶声恶气。
「喏,你瞧瞧,外头天气多好,已经是秋天了,今天的温度不冷也不热,我让看护把窗子打开,让你呼吸呼吸秋天的空气……」
温今莲默然听着爷爷慈祥的语气,爷爷从不曾用这种口吻对他说话,那温柔的口气,提醒着他的罪孽,凌迟着他的所有知觉。
他凝视着人事不知的母亲,他特别要求看护频繁地给她母亲按摩,因而她的脸庞与体态不像一般植物人那么糟,除了容貌不可避免的随着年岁老化,除了她的昏迷指数只有三,她看起来就像是个睡美人,彷彿随时都能醒来。
然而他等了又等,一年、三年、十年、十八年,时间将他的罪恶感无限蔓延,像一堵墙,永无止境的横亙在他眼前,他已太疲于仰望,有时候会阴暗地期望它的倒塌,将他埋葬。
爷爷寧愿他根本没有生下来。
有时候,他也会希望自己没有出生。
此刻他要是开口,只会引得外公暴怒,于是他只能在心底默默地说:妈,我来看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铃木悠真对昏迷的爱女絮絮叨叨了半晌,暂时感到满足了,看护转过他的轮椅要离开,他一回过头就看到杵在门边的温今莲要退出房间去,他愤怒地提高声音:「不跟你妈打声招呼就要走了吗?」
温今莲只得回头,走到母亲床边,低声道:「妈,我要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祖孙三人离开了林璧华的病房,铃木悠真拨打手机给老朋友,久久没有回应,他不耐烦地掛掉,对妻子说:「老李不知道在做什么,我问他要盆栽的照片,他答应会发给我,然后就没下文了,你有空也帮我打电话催催他。」
「好好,我有空就打。」铃木结月口中敷衍,频频向孙子使眼色。
温今莲会意,「爷爷、奶奶,我先回去了。爷爷请多保重,好好注意身体健康。」
铃木悠真嫌恶地哼了声,「要我身体好,那你就不要再来了。我看到你就生气,没病也给你气出病来。」
温今莲没再说什么,向一脸心疼他的外婆点点头,转身离开。
走出疗养院,他拿手机拨号给爷爷口中的老李,「李爷爷?是我……对,我知道我爷爷要看盆栽,晚点我回去拍照片给你,再请你转发给他,谢谢,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他坐上车,驶离疗养院后,就停在路边,发呆。
人声、车声川流不息地经过他身边。秋天的空气微凉,阳光和煦,不知哪里传来了刺耳的欢笑声。
世界是这么大,有那么多家庭,却没有一个容纳得下他的家。
他麻木地望着街上,望着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