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啪地一声灯光打开,闻过回头一看,一架细高老旧的投屏仪无声地运作,白幕前有个灰色的扶手椅,像电影院里那种柔软粗硬的布艺观影沙发。
闻过迈开长腿慢慢走过去,坐下的瞬间,白幕上瞬间出现了黑白电影似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咔咔播放着。
闻过很熟悉。那是他记忆中的视角和经历,挟带着南方夏季暴雨来临前的沉闷、潮湿,他甚至能闻到自己手掌纹路中掺杂的泥土的腥味,和汗水和皮屑混杂在一起,直叫人头昏脑涨。
——那年他十九岁,在“锻火”训练营接受铬刚部队的准入训练——只不过那时候的闻过还是个浑身刺头、埋头苦练的问题青少年,完全没有精力考虑后面的事情。
这一天,战术教官告诉他们台风要来了,全营训练时段紧缩,负重十公里环岛跑改为三公里匍匐泥地潜行,晚饭时间提前到四点半,晚上五点之后全部回到宿舍,严禁外出。
一群晒得黢黑、领口皮肤上印着各色铭刻的年轻小伙子小姑娘们叉着腿席地而坐,闻言顿时爆发出巨浪般的欢呼!
“感谢台风!感谢东海龙王!”“我擦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倒头就睡十个小时!”“昨天铭刻控制训练,我特么脑浆都要沸腾了;今天再扛二十斤跑十公里,我得把前天的午饭都吐出来!”
战术教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着严肃难搞,其实算得上是全训练营最和善的教官,为人讲章法、有原则。一年多接触下来新兵们发现他也就嘴上凶了点,否则这群十八九岁的小兔崽子说话哪敢这么放肆!
战术教官拍了拍手,新兵蛋子们瞬间安静下来。
“休息?想得美!”教官环顾四周,面无表情地训话道,“晚上六点到八点,l教官给你们线上开课;晚上八点半之后,他会一个个地敲你们的门,查你们的掌握情况!”
所有人瞬间沸腾了!
“刑教官我们还是跑十公里吧!”“我自愿帮助沿海民众抗台!”“昨天玩家铭刻课才被l血虐,再上他的思政理论课还不如一刀把我捅死算了!”
“安静!”刑教官大声吼道,“休息时间结束,现在立刻开始第二组泥地爬行,这次我会拉低荆棘铁丝网的高度,现在全体起立!稍息!”
裘必进一声不吭地站起来。他的脸黑乎乎的,沾满了杂草、泥巴、碎石子和细沙,嘴唇苍白干裂,浑身湿透。
闻过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昨天晚上被查到熬夜,被勒令罚站了一个小时,困得两眼发直,刚刚那组爬行没撑住摔了个狗啃泥。
闻过在屏幕外看着那时的自己,心中猛然打了个突。
——居然是那一天!
结束训练、打饭、吃饭、洗澡、摊在床上,一切如常。闻过躺在上铺,两眼发直地盯着天花板上吱呀作响的电风扇,床架子忽然被左右猛摇!
裘必进边套衣服边晃床,急吼吼道:“走了!五点五十八了!要去活动室听l上课!咱俩晚到一点就死定了!”
闻过一骨碌起身,穿上衣服戴上帽子,被裘必进拽着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狂奔到活动室,正好赶上班长点名:“裘必进在吗?裘必进!”
裘必进气沉丹田,大声回话:“到!”
“闻过!”
“到!”
闻过小跑着回到座位,抬头看见l教官已经走进演播室,白衬衫扣子系到咽喉,身形挺拔似冷刀,仍然戴着他那副纯黑的面罩,只露出一双上挑冰冷的眼睛。
看来又去开会了。闻过盯着l教官被西裤掐得窄紧劲韧的腰,那上面系了一圈纯黑的皮带,定制货。他搞行政的时候也不摘面罩?
屏幕那头的l当然不会回答闻过的疑问。即使闻过这个人站在他面前,l教官估计也不会向他施舍一个字、甚至一个正眼。
他只会静静地看你一两秒,然后勾勾手指,无时无刻不在暗处侍候的警卫兵就会闪现一般跳出来,不等l吩咐,就扯着新兵蛋子的领子、押着他离开l的视线——最后班长会愤怒地发现,本班因为某人不尊敬教官而扣了整整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