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小鹰笑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是是,最近嘛——”
就在这拖长的尾音中,女佣端着莲子羹上来了。那身穿白布的胖大身影,几乎挡住了所有人望向万小鹰的视线,以至于一向肥胖的六叔公都努力偏过了脑袋来。
“最近有一批要回来了,丁姐姐知道的,也有在座的长辈的。这一趟的结了,下一趟估计要等一个月。”
众人的表情立刻变幻起来,有的愁苦,有的皱眉,还有的认真地吸起烟,甚至有人十分不耐地看看表,唯独有一份七姑这时候开始和万小鹰算东西几时到、几时散出去、几时能到账。
“总之,七姑你放心,你那些东西快着呢,火油,现在谁不要?”
万小鹰再是小声,奈何大家都坐得近,自然就都听见了。二伯又凑上来——动作伶俐,却不顾上把烟锅转过去了——笑道:“想不到万小姐连火油的渠道也有!”
“二伯这是说什么!量很少,不过好卖罢了!我也不过是个小虾米!跟着大鱼喝口汤,自己也可以积攒一些,免得万一出什么事,不够用的!”
“听说火油,日本人也管着。”四叔的儿子忽然道,“该不会是从姐夫那里弄得吧?”
丁雅立听在心里,充耳不闻,只是小口呷莲子羹。
万小鹰笑道:“哪里哪里,他那里才不好出来呢。就是真从他那里出来的,我也不知道!”说着还笑了两声,“大鱼才知道!我不过是虾米!”
四叔吐出长长的烟雾:“这年头,什么都可以搞一搞,只要有门路。就像当初,有人劝我一起去搞烟土,我没有,现在真是后悔!”
“烟土嘛,如今不大好搞,”万小鹰放下手里的空碗,“主要,利太高。谁都觊觎这一块儿,连日本人都看着,自己弄点,岂不是抢人家肥肉吃?根儿上就抢不到吃,除非自己种,别的实在没有办法弄。”
她说完,把碗递给女佣,四叔眼神低垂,待到女佣走了,又说:“我听说你之前和雅立第一次弄的时候是棉纱,现在还有机会吗?”
“那得等一等了,四叔。”万小鹰坐正道,“一来,那时候是正好有一大批货有人急着出手。二来,那是去重庆的,去重庆现在可不太好去。不过——”
“不过?”四叔说。同样用眼神表达这句话的几乎是剩下所有人,除了丁雅立。
“不过利润丰厚。就是东西难凑。”
“东西?什么东西?”一直插不上话的二伯说,“我看看我有没有朋友有点渠道,从上海弄点。”
还不等万小鹰说话,偏是丁雅立的大哥走进来说了一句,重庆要的东西日本人都管着,冒杀头的风险去弄啊。丁雅立看她大哥一眼,大哥自然上楼去伺候母亲抽大烟。万小鹰笑道:“说也是这个理,其实重庆什么都想要,尤其想要煤炭、粮食、还有棉花,咱们哪里来的渠道?要有,也少,我这大半年,只经手过一包棉花。”
这一说,就从二伯开始,有一个算一个,在座的除了七姑妈,竟然纷纷提出各种各样的东西,问万小鹰能不能帮忙走私到重庆去。丁雅立默默倒了一杯茶,心想衣服布料还算比较有价值的猜测,古玩谁要?还不如留在上海好出手。至于说什么机械什么多少年前进口的东西——说这话的人是二伯的大女儿,她的大姐——万小鹰都只能用尴尬的笑容来应付,那真是,谁需要呢?
如此吵吵嚷嚷许久,万小鹰末了说:“大家都不用着急,下一次,下一次,等我有了消息,一定登门!一定登门!大家不用担心。最快半个月后,也许就有从东南亚带东西回来的消息。那时候要是能,我也一定来告诉大家!”
满屋子竟然顿时充满了过年时欢乐、互相感激祝福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了还参杂了许许多多的“拜托”,是丁家人和万小鹰这样不对等的双方。
而丁雅立,只想立于家人之外。和他们除了姓氏之外,毫无别的关系。
她又看了一眼人群。
但她不排斥和万小鹰有联系。甚至这是她唯一愿意有的联系,是她此刻庆幸自己有的联系。
作者有话说:
{44}周作人译。
第二十章
万小鹰想起丁家二伯的那句话,就会自然背出下一句,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只是这话这些人都知道,但也都不会说。
她承诺会再来,算准这些丁家遗老遗少们根本不了解战局,还能从东南亚、从香港来物资?那日本人闹这么大的事打这么多仗是白打的了。可她毕竟只能这么说,不然无法脱身,妄谈“钓鱼上钩”。她得保持这些人对她的兴趣,兴趣越大越好。当然想必不难,因为她一早看准他们没多少钱、又很会花钱,自然地很需要钱,尤其在是现在这个局面下。
二伯的女儿、那位大姐连家里的自鸣钟都想拿去卖了,可见虽然打扮光鲜亮丽,实际上不但没多少钱、大概也接近捉襟见肘了。
话说到后来,大家开始聊天。聊着聊着,就说到她和丁雅立是如何认识结交的。她自然地说是因为盛东声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