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不希望裴清璋看见这一切。她干过审人的事,心中清楚,连自己都不愿意看这场景、裴清璋更不会愿意。鲜血,屎尿,肮脏,哭号,穷极狠心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如此计划的时候她告诉裴清璋,可以不用看,甚至不用来,“我和万小鹰去就行了。”
裴清璋未置可否,只说到时候看。
现在裴清璋走出来了。也许她也很清楚,事情若出问题,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宁愿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当即处理。
只见裴清璋面色淡然地问道:“你说,那东西长什么样子?”
汤玉玮被愤怒占据头脑,还未来得及想到这个最关键的问题。而田博,只愣了那短暂的一秒,就开始胡说,说什么布包里的书、阴丹士林的布。裴清璋没看她,默默地回去了。
汤玉玮多年之后依然不明白,田博当时撒谎有什么必要,难道撒谎撒惯了,就要一直这样骗下去?也许说实话,她还不会下手。
或许也是那药的作用,让他不正常了。
等裴清璋回去了,她松开田博,知道东西不在他手里,更觉得焦躁,问道:“谁让你干的?”
“我、我——”田博也知道的自己说错了话,可是话说完就没有回头路,“我根本就没有拿!根本没拿啊!我只是、只是告诉宪兵队说,有这么一回事,根本就没有碰到这东西!你也听见了,我根本不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子!我——没有谁指使我,我不知道东西在哪里啊!”
汤玉玮捏着瓶子,站在哪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田博,“我再问你一遍,谁让你干的?”
我干了这么多事,立了这么多功,一片忠心赤诚报国,到底还是被军统同仁给卖了——有人要刺杀她,伏在暗处专等着她出事,上峰也不说话不保护她,最后还是一个汉奸出卖了她!一个汉奸的出卖,就可以让她在军统这个系统里变成过街老鼠,一个汉奸的出卖就可以给那些眼馋的垃圾以口实将她的一切功绩都抹除!
她昨天听说,上海站内部对她下的追杀令和对田博下的是一样的。一样!
她差一点要问,拿着我的头,就和美军好交代吗?还是方便和美军吵架?我杀一个自己人,恶心的是你,你总不好说什么了吧?
田博还在尖叫:“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既然、既然是余树庵让我来的、为什么不能是他!为什么?!他投降了这个,又投降了那个,说不定以前还是赤党!”
田博持续不断地大放厥词指控余树庵。而汤玉玮拿出了另一个玻璃瓶子,默默不语。
田博几乎呆了,而万小鹰问道:“汤姐姐,我好奇问一句,还有多长时间?”
“三分钟。”汤玉玮看着田博,“三分钟。田博,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把实话告诉我,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博说的还是一样,他自己为了求生,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宪兵队,导致了那天任务失败,信使是被谁打死的、东西是被谁抢走的,他一概不知道,宪兵队也没有找到东西,答应给他的什么都没有给——所以他今天才上当。
汤玉玮看着手里的药瓶,上面没有字,没有刻度,没有任何痕迹,只是一个玻璃瓶。
她拥有这些东西一年多了,只是一直没有使用。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使用。
裴清璋又从暗室走了出来,看着她。
这世上一切的事,所有高尚,所有卑劣,也许归根到底,都是欲望。我们欲求公平,欲求报偿,欲求心安,欲求平静,欲求五花八门一切的一切,以一切为代价。
田博在挣扎着,开始痉挛,开始抽搐,说话发声不再容易。
她把药瓶放在桌子这边,田博无论如何够不到的地方。
汤玉玮将永远记得这个场景,安安静静的榻榻米房间里,她和万小鹰瞬也不瞬地盯着田博倒下,气绝身亡,而裴清璋背过身去,并没有看。
作者有话说:
{68}“敲着石桥走过”,比喻非常用心小心地做一件事甚至小心过度。
第三十九章
丁雅立回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人,一身雨水,雨衣下面热气腾腾,既是捂的,也是自己的热情。
一边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边还要按计划进行,演戏真难。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放好雨衣,和助手打招呼,问各个包间的具体情况,最后才说到里面那间被特高课订了的包间。
万小姐订的那间吗?对。
日本客人已经走了。走了?
她假装好奇,实际上当然知道走了。就算不会按照万小鹰计划的那样自己走,万小鹰也会想办法把他们带走。总之,这时候留下的一定只有一具尸体。
万小鹰跟她说过了,进门会看见的是一具尸体。中毒死的,死相不会太狰狞,“但也别看。”
越是说不看,越是有可能看。她想想也觉得害怕,但又念及万小鹰那句话,说害怕才对,害怕才能演得像。
“竟然走了,只有那个岩井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