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 她没吃过什么物质的亏。因为她母亲不断寄钱回来。
四岁的时候, 她被母亲接回了港岛,蹙着眉对她说:“你讲粤语点有口音, 好泥。”
但这不是什么问题, 因为小小天然极为聪明,语言天赋也出众。
她和母亲住在一栋大房子里,内部装修堪称奢华, 却不在半山富人区, 掩藏在一片逼仄的老式民居里。
要到她家,要经过一个短短的坡道, 坡道边有店家卖现烤的蛋挞。
每每从幼儿园放学回家,总有浓郁黄油香。有时母亲买一只给她, 酥到还没进嘴、酥皮便掉了一地。
接下来两年的时间里,陶天然学舞蹈、钢琴和纯正口音的英式英语。
母亲总是语带骄傲的说:“我个女长咁靓,以后系要当港岛小姐嘅。”
母亲对她最怒的一次, 是她和坡道门口总晾尿布的那家小女孩跑出去玩。
记得那次她挨了打,母亲高高扬着藤条:“我绞尽脑汁嚟港岛,系为咗畀你同呢种人捞?”
的确不是。
在陶天然六岁那年, 她见到了那个矜贵的男人。他姓“陶”,而“陶”在那半山豪宅区,是一个无人不晓的姓氏。
那是她的父亲。
等她渐渐长大,发现曾辉煌一时的“港岛小姐”选美早已没落。但她的优秀到底成为了母亲入住陶家的筹码。
在她八岁那一年,她随母亲搬入陶家的半山豪宅,告别了坡道上的家。
陶天然从小的人生被分成了一块块。
广省一块。港岛坡道上一块。半山豪宅里又一块。每一块都有着锯齿分明的边缘,好似很难拼凑成完整的一幅。
陶天然好像从小就有一种觉悟:人生不过是一段段毫无关联的经历。而每段经历都会过去,独留下她。
当她在手机里听闻程巷的死讯时,她心里竟漫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心里想:怎么又来了。
跟程巷有关的这段经历,终于也被撕出锯齿分明的边缘,居然也要过去了。
直到这天,她去公司,前一天晚上应酬完又去加班,助理被大老板抓走,她的第一件事是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一杯咖啡。
端着马克杯走出来时,走廊里一张俏丽面孔。
陶天然盯住那面容两秒。
昨晚见过一次的,余予笙,在她出国之前,余予笙刚进公司不久,等她回国,余予笙又被派驻国外进修,两人并没什么真正共事的机会。
她对余予笙点一点头,端着咖啡回了自己办公室。
只觉得背后,余予笙好似注视着她的背影,良久。
陶天然锁门,落座,放下咖啡杯,略有些神经质的转了转自己右手的尾戒。
下班后她取消了本来预约的瑜伽课。
坐在一条雅灰大理石砖铺就的走廊里,那样宁然的灰好似为了稳定人的情绪。
穿白色制服的助理出来唤:“陶小姐?”
陶天然拎包走进去。
“陶小姐今天是第一次来?”心理咨询师礼貌问她:“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没有。”陶天然顿了顿:“是一年以前,我的前女友去世了。”
“陶小姐是想……”
“不是。”陶天然打断,她并不是为了来治疗心理创伤。
“那么?”
“我觉得有一个人,很像她。”
“什么人呢?”
“我同事,刚从西班牙回国,今天第一天回公司上班。”
“她俩长得相像?”
陶天然摇头:“一点也不。”
陶天然只知道余予笙是公司里出了名的美女,即便她远赴西班牙进修后还不断有人提起她。陶天然说实话对她的长相印象不深,今日再见,发现她是古典主义的浓颜,尖俏下巴,一双琥珀色的猫瞳,眼尾微微上翘,那使她看人的时候显得既妩媚、又懒怠。
而程巷不一样。
程巷一切都是细细的,细细的手脚细细的眉,唯独一双眼圆得惊人。她头发也细,唯独一双睫毛却分外浓密,一眨起眼来,扇起一阵毛茸茸的风。
这两人的长相,简直可以说没有半分相像。
她问咨询师:“我是不是疯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相像呢?”
陶天然径直站起来:“不好意思,我想取消这次咨询,费用照付。”
她匆匆走出心理咨询室。
这次体验带给她的感受并不好,如果让她坐在咨询师面前,一本正经说出“因为我觉得她们眨眼的方式很相像”这种话,她真会觉得自己疯了。
回到家,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自己搜寻相关知识。
看到一则段子:「如果你对着家中植物说话,请不要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只有当你觉得家中植物在对你讲话的时候,请及时进行心理咨询。」
陶天然低低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