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巷坐到一旁的软椅等奶茶,直至现在才有空梳理晕倒的一幕。
那种感觉就像是,余予笙的灵魂想夺回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为什么?
因为亲眼目睹了乔之霁离开?
程巷觉得,真正的余予笙无法看着乔之霁离开。
原来,余予笙的灵魂也没有泯灭。
哪怕她一度想要选择放弃,她对这人间仍有留恋。
她的留恋,今天程巷见到了。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乔之霁”,的确像是蒲水之畔的一座木桥,雪后初晴,她立在一片淡泊的雾气里。
程巷走出奶茶店的时候,望一眼街边梧桐,冬日叶片将要落尽,零星几片哗哗轻摇。
寻常人觉得那是风。
程巷却知道,那是一个个游荡于人间不愿离去的灵魂。她们对着自己在人间的留恋轻轻唱起歌来,那人却再听不到,只当是风。
程巷默默的想,余予笙,那是你么。
你追着乔之霁从昆浦大楼出来,目送她上车、远去,你坐在这枝头,哀伤的唱起一支你们都曾喜爱的歌。
程巷回到余宅,心里挺乱的。
她想搞清自己为什么穿到余予笙身上,本意是想放下陶天然,好好去过现在拥有的人生。
想不到,乱,更乱了。
看起来余予笙和乔之霁的复杂程度,一点也不比她和陶天然少。
她打开电脑,循着乔之霁给出的名片,在网络检索。
这次便很容易了。
乔之霁,29岁,在邶城律所圈声名鹊起,被誉为业内最年轻的合伙人之一,最擅打商务纠纷官司,经手的案件几乎未尝败绩。
程巷还查到一篇《格调》杂志对她的专访,写真是在她公寓拍的,过分简约的黑白灰格调,冷得不像样,真该让马主任带着一身烟火气去造一造。
她并不讳言谈及自己的出身,因为她现下已有足够的底气。
她在专访里聊到她童年的那座山,每日上学要走上二十里路去镇上,镇上只有一间网吧,她高考完填报志愿时,坐在左右男青年乌烟瘴气的烟雾吞吐中。
程巷算了算。
她应该是余予笙高三时候的家教。
乔之霁的履历里还有很奇怪的一点:她大二时从国内一所很好的大学退学,原因未明,就写着“肄业”。
然后辗转,去西班牙念了一所知名大学的法学专业。
程巷阖上电脑,靠在床头,想起陶天然说起“挺好”的语气。
有喜欢过的人这件事,到底好在哪里呢?
陶天然也在想自己说起“喜欢”二字的语气。
下午的时候她一直很忙,忙着绘设计稿,忙着开会,所以她没有想。
晚上的时候她也很忙,跟人事一起吃了顿轻食,讨论接下来该招擅长什么风格的设计师,所以她也没有想。
人事问:“陶老师你吃这么少啊?”
“有吗?”
人事眼见着陶天然将一片生菜叶子切成了三段,一小段一小段往嘴里塞。
陶天然却觉得自己一直在往嘴里塞东西,怎么会吃得少?
她看着人事的眼神,顿了顿:“也许我有点胃疼。”
“严重吗?”
陶天然摇摇头。
人生最怕是“得闲”。陶天然从前跟程巷在一起时,未曾察觉这二字,因为程巷永远叽叽喳喳、哭哭笑笑,热闹得不得了。
程巷说:“嗨没办法,我妈是居委会主任的嘛!”
直到这时,陶天然将自己的宾利开出公司地库。城市的夜与傍晚很像,因为无数霓虹造成虚幻的天光,拖拽着一份白日里的热闹不肯让它离去。
殊不知,这样不肯放手的姿态很狼狈。
陶天然降下车窗,让冬日里的风混着霓虹灌进来。
霓虹不可爱。它们像过分精明的城市人的眼睛。
天光能藏住人的寂寞。霓虹却能照亮人的寂寞。
陶天然往路边望去,走在霓虹下的人,个个都顶着一张寂寞的脸。
她也在想程巷想过的那个问题:她为什么要说“挺好”?
有那么一个喜欢过的人,到底好在哪里?
夜风拂得陶天然左边面庞发僵,她却不知为何,不肯将车窗升起来。
也许这种明显的寒凉唤醒了她的触觉,让她忽然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挺好”。
无论是喜欢、还是喜欢过,至少余予笙和乔之霁,还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哪怕她们再也不在一起。
可拂过乔之霁唇瓣的风会钻向余予笙的左耳。照见过乔之霁的霓虹会映亮余予笙的侧颊。
仅是因为这样,就已让陶天然觉得足够好了。
她很羡慕。也很嫉妒。
因为如果余予笙不是程巷,那么她和她的小巷,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易渝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