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辈子第一次穿到这样合脚的鞋子。
……感觉真奇怪。
上中学的头两天,林砚生问他:“学校里有没有人为难你?”委婉说,“我上学时,因为住在城寨,每出什么事,总会把我当成首位怀疑对象。要是有事不要不敢说,我一定不叫你捱冤枉。”
那您自己呢?叔叔。
他几乎能想象林砚生的中学时形象。
书柜里翻到过相片,瘦瘦小小,一看就知是个小受气包,逆来顺受。
可就是这个胆小、软弱的林砚生,居然找到了这里。
原来他这条烂命也有人在意。
有人伸手来推搡林砚生。
没碰到,被秦舜格住。
笑声停住了。
屋里静下来,静得叵测。
“你在干什么?秦舜。”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林砚生觉得,他的人生正如一格抽屉。
沿既定轨道拉出或合上,活动有限,方方正正,装满平价用物。
他已心满意足。
最好这抽屉至死不用修理。
他自少年时起就无大志气,只想做个诚实善良的平凡人。
他还记得以前,念中学期间。
那会儿,城寨比现在繁华,光明街从早到晚车水马龙,混乱嚣张。
班上的同学到毕业十不存三,一个个都早进社会。
有的消失不见,有的则声名鹊起——
一只肌肉紧实、戴着蚝式纯金劳力士的手撩开靛蓝布帘。
从手背到上臂的短袖袖口里都布满繁密错综的纹身,青黑色,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夔龙盘踞在焰火中。
“急什么?慢一步你家小孩又不会被宰。”
男人说着,揭帘而入。
他生了副好皮囊。
甫一出场,像日暮的海平线上,一轮将熄沉黯的太阳忽地耀闪了一下,劈开冰凝的气氛。
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原本坐着的中年人也立起身。
“罗老板,怎么大驾光临?”
“陪朋友走一趟。”
两人互相恭维。
递一支烟的工夫,危机化解。
没什么是给足面子还过不去的。
终于。
林砚生顺利将秦舜领走。
他小声地:“嘘!”
秦舜欲言又止。
他知道秦舜想问什么。
想问这人是谁。
非要介绍的话,他只好回答说:这是我曾经的同学,同校两年,名字叫罗耀山。
他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他也没想到罗耀山竟然真的回应他。
小时候,他们常走同一条路返家,不过,几乎没搭过话。
朋友吗?
实在称不上吧。
直到退学前。
那天,电车上正好有两个相邻空位。
他们挨肩而坐。
罗耀山冷不丁地说:“我退学了。”
林砚生愣一愣,不知说什么好:“……”
“以后你怎么办?”
“什么?”
“他们又要欺负你了。”
林砚生抱紧书包。
彼时的罗耀山还是个少年,皮肤黧黑,身上一点纹案都没有,剃平头,他望住窗外一阵,说:“林砚生,百忍不会成金,只会变成任人践踏的烂泥。”说完,他下车去。
之后再听说“罗耀山”这名字已是数年后,当时他开了第一家店。
数年过去,站在时代浪潮上,成倍扩张。
据说现今在他手中有十几家夜总会、桌球室,还在筹办电影公司。
男人走他们前面,抽烟,灰白呛人的雾飘过来。
“谢谢。咳、”林砚生忍着,“……我真不知要怎么谢你才好。”
罗耀山闻声转头。
见他这样,既错愕又在意料中地笑笑,随即把燃了一半的香烟丢在地上,碾灭。
说:“举手之劳而已。哪天你请我吃碗猪脚面就好。”
看他一眼,又改口:“今天好热,要么,请我喝水?”
林砚生连忙地:“好、好。”
很快买好三听汽水。
隔着车流,举目看去,罗耀山在和秦舜交谈,又点了一支烟,不知说什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