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陪着他,走完了作为人类的一生。
梦境中的时间感被扭曲拉长,那长达数十年的陪伴与无能为力的绝望,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太宰老了,他还是这个样子。
太宰死了,他还是这个样子。
最终,太宰治在他的怀里,像所有普通人类一样,呼吸渐渐微弱,直至停止。
那双曾倒映过无数阴谋与算计,也曾盛满对他独一无二温柔的眼眸,永远地闭上了。
菲那恩抱着他尚且温热的身体,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也变成了一尊雕塑。
这一刻真正来临时,菲那恩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永恒的生命,成了一场永无止境的凌迟。
他依旧保持着少年模样,时间在他身上凝固了,而整个世界,却在他周围飞速流转,物是人非。
孤独像最深的海水,将他淹没,窒息般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灵魂。
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一座冰冷的墓碑,周围的世界色彩尽失。
他试图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寻求永恒的安眠。
他躺在那块冰冷的墓碑旁,用最锋利的匕首刺穿自己的心脏——伤口在下一秒愈合如初。
他走入熊熊烈火——火焰舔舐着他的皮肤,带来剧痛,却无法将他吞噬。
他从港口afia大楼的最高处跃下——摔得粉身碎骨,却在剧痛中看着骨骼血肉自动拼接复原。
他无论如何都死不了。
那永恒的、无法终结的生命,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太宰……别丢下我……求求你……”他抱着冰冷的墓碑,像抱着唯一的浮木,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涩的绝望。
无人回应。
只有永恒的死寂,和无尽的、轮回般的痛苦。
“……菲那恩!”
遥远而焦急的呼喊声,像是穿透了厚重冰冷的深海,艰难地钻入他的耳膜。
菲那恩猛地睁开眼。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满他的胸腔,吹得他额前的粉色发丝疯狂舞动。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港口afia大楼的天台边缘,脚下是令人眩晕的高度,再往前半步,就是足以让任何生灵粉身碎骨的虚空。
楼下横滨的璀璨灯火渺小如尘。
太宰治就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惊惧。
他正一步步极其小心地靠近,声音压得极低,放得极轻:“菲那恩,回到我身边来。”
菲那恩回过头,血红的眼眸中还弥漫着未散去的、梦境带来的巨大绝望和永恒的孤寂感,那情绪如此浓烈真实,几乎将现实的边界都侵蚀得模糊。
他看着太宰治那张写满焦急的、年轻鲜活的脸庞,与梦中那个衰老、冰冷、最终化为墓碑下尘土的面容重叠交错。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近乎撕裂的空洞痛楚。
啊……原来这就是那些梦游者的感觉吗?被绝望的梦境驱使,走向终结……
梦游……自杀……自杀……原来有些受害者就是像这样,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选择了……解脱。
他看着太宰治,忽然极其平静地轻声说:“太宰,你知道的,我不会死。所以别担心……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然后,在太宰治骤然收缩的瞳孔的注视下,他脚底像是被夜风吹动,又像是主动地、义无反顾地向后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如同折翼的鸟,直直地向着天台外那片无尽的虚空坠去。
风声在耳边疯狂呼啸。
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甩向上方,就跟梦里坠楼的感觉一模一样。
真实到就像是未来,而不是梦……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幽火,在他被折磨得千疮百孔的意识里闪现:
如果……如果他能找到自己的“心脏”,那个传说中赋予血族真正生命核心的东西……是不是就能够死去?

